The Inverted Forest

Fluctuat nec mergitur

schatten los我真是听一遍哭一遍。德扎的官摄清晰得令人感动!手臂流血的时候乌豆的表情太悲伤了,以至于明知道他在暗地掏血袋还是觉得扎心挠肝……


虽然都落点在莫扎特的生平,但德扎和法扎的内核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德扎的思辨和自我抗争真是专属于德国的。其中确实有一些黑塞的影子(尤其是amade化身为人的设计:自我揭示,自我狂欢,自我杀戮——连对虚构人物的起名风格都有相似之处。剧中amade的名字是莫扎特中间名amadeus的变体,这让人想起《荒原狼》中,男主角名为赫尔米娜的女性化身(anima),显然是赫尔曼的女性变体。至于在舞台表现上,诸如幻觉色彩啦,服化道风格啦,马戏团的意象啦……)。反复听到第四遍的时候,我重新理解了一个细节:乌豆把amade的乐谱夺过去,amade跳着脚要抢回来,他一边视而不见般挥动乐谱,一边又似乎在忌惮地躲避那支伸来的手臂。他高唱:“人要如何逃离自己的影子?”   



你身边站着一个恶魔,    

他是一个小孩的模样。

他每日每夜都尾随着你。


 
我认为德扎想要逃离的其实是自己宿命的天赋。如贝克特在《终局》里说:“接着就是唠叨,唠叨,言谈好比孤独的孩子,他把自己变成两三个孩子,以便在暗夜中共处低语。”如此,这份天赋曾是他从孤独的精神中分离出来的玩伴。它一开始同他游戏,最后却要杀死他,甚至要把他的存在抹消。幕启之初,五六岁的Amade同莫扎特一起蹦蹦跳跳出场。惯于观看音乐剧的观众会习以为常地把他当作一种戏剧手法,一个可爱的修辞:他是莫扎特才华的具象化,和莫扎特一起谱曲,一同弹琴,他的手中捧着象征灵感的音乐金盒(却同结尾的棺材毫无二致)。他在莫扎特欢笑时拉着他旋转,也在他暴怒时被痛苦地撕扯。在这首高潮出现之前,Amade这个角色的重要性不过相当于法扎中屡屡出现的小丑。小丑摧折莫扎特的精神,把他像面团一样揉来抛去。它的尖笑,虽然刺耳,却始终是不真实的。它只是扎根于莫扎特脑海中的梦魇。小丑代表着一种混乱的痛苦,可以说是来自外界的压力,也可以说是来自内心的怀疑。Amade的指代在剧中也相当明显,一开始,毫无疑义,他代表着莫扎特相伴一生的音乐天赋——但是在这一刻,在莫扎特唱出这首歌的同时,这个具象忽然落地了,象征变成了有血有肉的实体。莫扎特意识到了,我们也意识到了……它不像舞台剧中我们司空见惯的具象,倒更像一个野望夺取身体控制权的里人格。  
  

在你身后站着一个恶魔

他是一个小孩的模样

 你只能为他效劳 
你拥有的一切他都要夺取,你为他而生。 
 
桂冠虽美,却散发着墓地腐朽的香气。这一刻是此世与非此世性的碰撞,而音乐家的醒悟,正是经由此刻他对尘世欲望的迷恋而忽然降临的。若没有这“堕落”,他会一直毫无保留地追逐才华和音乐,直至死去。这一爆发是转瞬即逝的,因为在这首歌之后,一切并没有发生奇迹般的转折。这场独白只是独独为了揭示这一点——他已明白残酷的真相。而我们从而得以将视角挪近,注视一颗流星是怎样划过天际,看见他怎样在坠落途中忽然醒来,睁开眼睛,永远失去了甜美的梦。

正是这次转瞬即逝的爆发,成就了全剧的高光时刻,也使德扎的思辨意义达到了质变式的上升。它向我们抛出一个关于本质的问题,完全像是来自赫尔曼或浮士德的口中:沉浸于追求,或者投身于俗世,究竟哪一个才更接近灭亡?  
 
正是在这首歌的叙述里,莫扎特第一次意识到,amade和他的立场并非相同,甚至可以是完全对立的。它一心鼓动他投身音乐,弃绝生活,自以为是走在天堂之路上的朝圣者。然而,人到什么时候才会发觉,同你亦步亦趋的影子,其实是个野心勃勃的活物?很久以来,你感到它的存在,意识到它一直蛰伏在侧,而未曾发现它正悄然蚕食你的形象;你热烈地追逐它为你指出的目标,却浑然不知自己已被它驱使。不是它服务你,而是你时时为它效忠;你不是莫扎特,而是音乐家。Amade不是莫扎特的金冠,他的光环,更不是他如臂指使的仆从。服务于崇高的彼世,它无心富贵荣华,也无心享受生命,它唆使他放弃良夜,醇酒,家庭,以及温柔的爱情。它的欲望悖离人类的欢愉,因为它不属于人世。它明目张胆地牵引着他的宿命——它生在他毕生所求的终点那边,却如同真福降临到他身侧,只为引诱天才化为流星投去,增加那终点的光辉。然而,仅仅对于一个悲伤的灵魂而言,崇高的音乐真比欢愉的良夜更加珍贵吗?而那所谓的“不朽”之地,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他的恐惧、颤抖和泪水……他挟起它,同他直视,终于第一次痛苦地正视到他们是敌对的。它所求的,不过是汲干莫扎特的最后一滴血,化为供养音乐的激情。他意欲同属于他自己的天赋抗争,却难以离开它为他带来的东西。白衣金发的莫扎特伏在钢琴上泣血般颤抖时,幼小的恶魔就趴在他身边,紧握着羽毛笔急速创作。它用笔尖蘸着他的血液谱曲,好像要从血里分走他的生气。这血液他曾骄傲地用于供养才华,此刻才忽然感到自己在被它寄生。这难以置信:从诞生起拥有的东西,就一定是属于自己的吗?他的天赋!他是音乐!他为它而生!他打量对方,恶魔浑身上下鲜红刺眼,而他身上是纤尘不染的白衣。圣洁的,高贵的,也是被抽干了的。他吼叫,哭喊,十指沾血,裸露的胸膛在白光中像一件无力挣扎的祭品,如同受难基督的身躯。 

最后,他们滑进深沉的黑雾中。雾里已经藏有上半幕让他饱经痛苦的一切人物。这让人回忆起自我拷问的诱因,正是他同主教激烈的争执……而此刻那些言语已经变得低微,难以重拾。他的粗暴和鲁莽,他的轻浮和锋芒毕露,他所抛弃的家庭与爱人……在那个压倒一切的问题面前,这些如何能将他左右?无人得以因此谴责他,因为他早已无暇他顾。从他光辉乍现的第一刻起,他必定要为音乐才华投入一切,注定避无可避地沉溺进痛苦之中。他不适于人间的规则,他是不朽者中的一个,外部世界难以使他献出温柔。一开始,他把情感都燃烧给了音乐,而后来,孤独的自我斗争已经耗尽他的心力,使他不近人情。除了amade,世上没有其他人与事物和他是贴近的。他们之间相隔着难以想象的垂直距离——生活在水面上的人,怎能得见深深海底的痛苦?他不应答世人,未必因为感情比世人淡薄,只是那应答还没能传播到海平面上,便被无尽的水波阻噎了。

可他还要继续深埋入水底,他把所有力量都放在下潜上,却期望双脚能触到陆地,触到一个天国。谁都明白他是无法回头的。而“真正的生活”分量究竟有多大?只有莫扎特自己知道。这一点其实尤为贴近《荒原狼》的内核,但他却与赫尔曼走向不同的结局:俗世没能把他从自我的死亡中解救出来。虽然人欲曾令他短暂地苏醒,但“超越的”艺术却还是把他拽回了梦乡。在他苏醒的那一刻,他生命中所有曾经延误的欢乐又在他周围开出了灿烂的花,炽烈,耀眼,五彩斑斓,像玻璃管中的液体一样闪烁而流动。可是被某种更高的光芒一照,它们就神秘地衰败,连最后一颗露珠的微光也沉进地底下去了。他赢不过天才命定的厄运,因为他注定无法将才华割裂,因为正是这恶魔曾让他骄傲地宣告:“我是音乐!”——无论他怎样被外物推动,被消耗,被摧磨,莫扎特的命运是始终落在他自己灵魂的手中的。整个外部世界在他的感情中只不过是一粒沙尘。归根结底,德扎所恨和所爱的,始终只是他自己。 

(所以我说德扎其实是水仙剧啊……什么主教扎…我不吃!主教明显是单箭头!乌豆和amade才是真正相爱相杀的两个人 

(说句题外话我真的嫉妒小莫的演员……她是唯一一个真正站在乌豆身边的人,在自己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就左右了莫扎特的命运!……忍不住代入了

歌词在下面。我特别喜欢这一版翻译,就把字幕手打出来了。

我舍弃了主教施舍的恩惠
告别了喷满香粉的鬈发
混着灰尘和熏香的陈腐味道已远不能满足我
我想追求真正的生活
它有丰厚红艳的双唇
有红酒的香气 能在夜里给我温暖
有轻声耳语 有泪水与欢笑
而问题是
人如何才能逃离自己的影子?
人如何才能拒绝自己的宿命?
人如何才能剥离自身的躯壳?
人如何才能成为不同的自己?
如果人连自己都看不明白,又能向谁发问?
如果人不能逃离自己的影子,又如何能够获得自由?

生命不朽于我有何意义?
迎接死亡之前我只想真正地活着
月桂墓碑上那死气沉沉的味道,也不再将我麻醉
与柔软的胸脯相比
能有什么交响乐更加美妙?
也没有什么小提琴的旋律
能有穿过发间的纤手那么轻柔动人
而问题是
人如何才能逃离自己的影子?
人如何才能甩脱所有的桎梏?
人如何才能抛下自己的职责?
人如何才能逃离真实的自我?
如果人自己阻拦了去路,又如何能逃脱?
如果人不能逃离自己的影子,又如何能够获得自由?

夺走我呼吸的恐惧

 (你身边站着一个恶魔) 
如烙铁般禁锢了我的双臂 
(他是一个小孩的模样) 
向我质问的沉默 
 (你只能为他效劳)  
也并未能向我的疑虑给出答案 
(你拥有的一切他都要夺取,你为他而生!)无处不在的无形视线 
(在你身后站着一个恶魔) 

让我感觉到窒息
(他是一个小孩的模样)
尾随着我的影子
(他每日每夜都尾随着你)
我觉得总有一天会将我的生命夺走
人如何才能逃离自己的影子?
人如何才能拒绝自己的宿命?
人如何才能剥离自身的躯壳?
人如何才能成为不同的自我?
如果人连自己都看不明白,又能向谁发问?
 如果人不能逃离自己的影子,又如何能够获得自由? 
(人如何才能甩脱所有的桎梏?)
如果我始终只能为宿命效劳
(人如何才能抛下自己的职责?)
我如何才能为自己而活?

(人如何才能逃离真实的自我?)


 

我是否永远不能,是否永远不能

(如果人自己阻拦了去路,又如何能够逃脱?)

永远,永远也不能逃离自己的影子?

(你永远,永远也不能逃离自己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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