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Inverted Forest

Fluctuat nec mergitur

片段

他发着高烧,不安稳地蜷着身体,薄毯下的身躯附满黏湿的,滚烫的汗水。 他喘息一般地吐出一口气——那气息也是滚烫的,像沸水上冒出的蒸汽一般烫人。 

 热,好热。似乎有火焰在体内滋生,从胸腔一直灼烧到焦渴的喉咙口。他热得躁动不安,微弱地挣动着。他在阳光刺目的海滩上奔跑起来,坚硬的砂石越来越尖锐,荆棘一样钩刺着脚底,流下一路殷红的血来。光线灼人的热度将他的皮肤晒得发烫疼痛。  

转眼间他已经漂在无际的海面上。似乎跋涉已经越过了沙滩,阳光直射在海面,身体无法从海水中汲取一丝一毫的凉意。好热。我应该沉到更深的地方去。他从仰面转过头去向着海水,突然惊愕地发现那海水突然沸腾了起来,翻滚冒出无数巨大的气泡,蒸汽升腾。猛然间巨浪迭起,带着山一样的势头朝他扑来——突然间整个翻腾的海面都变成了熊熊的烈焰。 
他站在火光里,右手正按在佩剑的柄上。刀光带着呼啸声袭来,他本能地拔剑劈砍。战场自火浪中来临。身边兵刃相接,铿然巨响,鲜血四溅,骏马狂嘶着扬起前蹄。全力的一击落在对手的颈项上,那人连着盔甲从马上落下来,一瞬间变成了腐臭的尸体。他的眼窝空洞地朝向天空。烈火在视野中焚烧,反射在雪亮的剑刃上,不是寒光,是滚烫的——他眼睁睁看着长剑在他手里刺眼地熔化!它融成上千度的铁汁,将他的右手烧成焦黑的骨殖。他摔落在地上,地上满是滚烫的,硌人的沙子。 
高温使他的身躯在黄沙上猛然燃烧起来,在灼痛的火焰里从皮肤烧到肺腑。每一根神经与血脉都着了火,沿着筋络,烧成一棵张牙舞爪的巨树——烧起来了,从那片森林里,火焰呼地一声狂烈的蔓延开来,漫过连绵的树冠线,向前延伸着烧向森林之外。火舌像燃在引线上那样飞快燎过,到那黪黩昏黑的街道上,一路烧过的烈火终于陡然腾起。原来它在这里啊。他模糊地想到。现在不需要路灯,再也不需要了。可是眼前并不算亮,冲天的火光也被模糊地阻隔在青烟之外。火舌轻柔地舔噬之下,深灰砖墙上的碧绿青苔渐渐地焦黄卷曲。隔着整片燃烧般的翻卷刺目的烟气,他忽然看见一双悲哀浸没过的蓝灰色眼睛,那被烟气熏得红肿不堪的眼眶里几欲流下泪来。片刻间烟雾扭曲朦胧遮去了人影。他恍惚了一下,脚下又触碰到了滚热的沙粒——

他突然又回到了温和暗蓝的海水里。海水带着燃烧的余热,轻柔地涤荡着他的皮肤。他仰起头来。一切伤痛都消失无迹了。温柔的波涛带来困倦,意识慢慢变得模糊起来,他就这样向着海的更深处沉去。飘浮的微光渐渐稀疏了,头顶粼粼颤动的水膜渐远,他慢慢向下漂着,海水越来越凉,越来越黑。
于是他向那一片黑暗张开身躯,毫无抵抗地下沉,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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