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Inverted Forest

Fluctuat nec mergitur

医生如何修理闹钟*

〔1〕

噩梦的藏身之处。

医生调整了喉骨正中的履带,把结缔组织在薄利齿轮上卡紧。他没有注意到绝缘手套上的缺口。手指向后移向颈椎,细小的颛叶神经电流伺机将毒牙啮上指尖,他抖动了一下,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铁锈气立刻涌入喉头。医生若有所思地脱下那层乳白色薄膜,低头又看了手底下的躯体一眼。每天早晨他从混合药剂刺伤黏膜的气息中醒来,将闪着电火花的插口插进疼痛的上腭,梦魇从隐秘的黑色端口悄然钻回大脑,正是这样的铁腥气味。

“一条冷鱼*。是不是?”

他把咬在牙齿间的冰冷齿轮拿下来,俯视着手术台上打开的金属躯体。密密匝匝的银色齿轮闪着鳞片一样的冷光。他顺着脊椎一路摸下去,褐红色细粉窣窣掉落下来,朽烂的椎孔适宜于插进一支长笛,蒸汽奏出尖锐的气声。

冷鱼。现在贴切只剩一半:病人的口中正呼出充满病菌气味的灼热气体,锈蚀性发热。






〔2〕

“死因是胃电解液泄漏腐蚀内脏。”她递过来一张纸,“据透视解剖图显示病人的胸腔中缺失右肺叶及其周边组织共计六个齿轮一个轴心。您是否希望对此作出任何声明?”

女警官站起来,俯视他并且张合嘴唇。他在她的喉咙眼儿里看见了扁桃体病变。






〔3〕

“是的。我承认我在手术过程中非法偷盗器官。”他最终这样说,在白纸末端签下长长一串名字。汞芯笔迹在白纸上慢慢凝固出令人恶心的弯曲凸起,他看见他手底下扭结的肠道,发暗的金属表面结出大团大团褐绿斑斓的艳丽罂粟花。

“最后一个问题。”女警官看着他,“我私人也十分好奇。你将它留在病人体内长达三个月的目的是?”






〔4〕

第三个月的时候他来复查。疼痛已经扩散到他的整个腹腔,他的脸颊明显地凹陷下去。他有一副神经质的高颧骨。

“我感觉非常糟糕,医生。”他感情丰沛地,阴郁地嘶着喉咙,“刀口疼得可怕,我感觉我的肺像是长出了刺,我感觉我的膈膜要被它磨穿了,它转得太快,简直像一颗定时炸弹!——并且,医生,我有理由怀疑您调错了我肺部的转速。每天早上我的胸腔里都发出骇人的磨损声。我记得它的转速本应是每圈十二天……或者十六天?”

“咽喉是否肿痛?”他示意他张开嘴巴。







〔5〕

钠灯发出刺眼的白光。女警官银亮的口腔深处,齿轮的轨迹正随着她的语速而缓缓交变。

无机质眼珠的映像忠实地追随着他的目光。哦,人体。他有几分困倦地,浑浑噩噩,漠不关心地想着。人体。多么令人惊叹啊!人类最巧妙,最伟大的造物中,没有任何一架机械模型如它自己一般微小而又精密。

“您知道。钛合金骨架圈的结合时间是六周期。”他说。






*标题模仿于萨沙·斯坦尼西奇所著小说《士兵如何修理留声机》。

*冷鱼:即cold  fish。冷血者,冷血动物。此处取表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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